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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打开一本书
做一次时空的穿越
认识那些人
倾听那些事
朱自清散文经典全集
懒人听书出品
英伦演播
论东西
中国读书人向来不大在乎东西
家徒四壁
不失为书生本色
做了官
得两袖清风才算好官
爱机锯东西的只是俗人
河滩利大家是看不起的
这种不在乎东西可以叫做轻得
至于像世说新语里记的王恭
从会稽还王大看之
见其坐六尺簟
因语恭卿东来
故应有此物
可以一领及我
恭无言大去后
即举所坐者送之
既无余席
变坐荐上后大闻之甚
惊曰
吾本谓卿多
故求耳
对曰
丈人不悉
恭恭作人无长物
做人无长物也是不在乎东西
不过这却是达观了
后来人常说身外之物
何足计较一类话
也是这种达观的表现
只是在另一个角度下
不为物累
才是自由人
轻视从道德方面看
达是从哲学方面看清是不着达是不俗
是雅
读书人也有在乎东西的时候
他们有的有收藏癖
收藏的可只是书籍、字画、古玩、邮票之类
这些人爱逛逛书店
逛逛旧货铺
地摊积少
也可称多
但是不能成为大收藏家
大收藏家总得沾点官气
货商器材城
大收藏家可认真的在乎东西
书生的爱美的收藏夹多少带点儿游戏三昧
他们随时将收藏的东西公诸同好
有时也送给知音的人
并不严峰蜜果留着子孙永宝用
这些东西都不是实用品
这些爱美的收藏夹也还不失为雅痞日常的食用品
读书人是向来不在乎也不屑在乎的
事实上他们倒也短不了什么
一般的说
吃的穿的
总有的吃的穿的
有了别的短点儿也就没什么了
这些人可老是舍不得添置日用品
因此常跟太太们闹别扭
而在搬家或上路的时候
太太们老是要多带东西
他们老是要多丢东西
更会大费唇舌
虽然事实上是太太胜利的多
现在读书人可也认真的在乎东西了
而且连食用品都一视同仁了
这两年东西实在长得太快
店铺都追不上
一般读书人吃的穿的件件没把握
他们虽然还在勉力保持清得
但是那种达官却只好暂时搁在一边了
于是乎
谭燕谭酒更开始谈柴米油盐
不
这儿是第一回
先生们和太太们谈到一路上去了
酒不喝了
烟越抽越坏
越抽越少
而且再打主意借了
将来收藏起烟斗
烟嘴儿当古玩看
柴米油盐布老在想法子多收藏点儿
少消费点
什么都爱惜着
真做到了一粥一饭
当思来处不易
这些人不但不再是吃龙的阿家翁
而且简直变成克家的令子了
那爱美的雅痞
不用说也得暂时的撂在一边
这些人除了职业的努力以外
就只在柴米油盐
不理都圈子
好像可怜见儿的
其实倒也不然
他们有那一把轻骨头
够自己骄傲的
再说柴米油盐不理也未尝没趣味
特别是在现在这时候
例如
今天忽然知道了油盐有宫外处便宜那么多
今天知道了王老板家的花生油比张老板的每斤少五毛钱
今天知道柴长了
幸而昨天买了300斤收藏着
这些消息都可以叫人带着胜利的微笑回家
这是挣扎
可也是消遣不是
能够在柴米油盐不理找着消遣的是有福的
在另一角度下
这也是达官或雅痞
读书人大概不乐意
也没本事改行
他们很少会摇身一变成为囤积居奇的买卖人的
他们现在虽然也爱惜东西
可是更爱惜自己
他们爱惜东西
其实也只能爱惜自己的
他们不用说爱惜自己需要的柴米油盐
不还有就只是自己箱笼里一些旧东西
书籍呀
衣服呀什么的
这些东西跟着他们在自己的中国里流转了好多地方
几个年头
可是他们本人一向也许并不怎样在意这些旧东西
更不会跟他们亲热过一下子
可是
东西越来越贵了
而且有的越来越少了
他们这才打开自己的箱笼细看
嘿嘿
多么可爱呀
还存着这么多东西呢
于是乎
一样一样拿起来端详
越端详越有意思
越有劲儿
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
不知道怎样亲热才好
有了这些得闲儿
就去摸索一番
劲抵得上逛旧货铺
地摊也进
抵得上喝一回好酒
抽几支好烟的
再说自己看自己
远也跟别人看
自己一般压根儿是穷光蛋一个
这一来
且不管别人如何
自己却是觉得富有了
乔寄售所拍卖行
有的是暴发户的买主
有的是今天拿去卖点儿
明天拿去卖点儿
总该可以补贴点儿吃的
穿着等卖光了
抗战胜利的日子也就到了
那时候这些读书人该是老脾气啦
那时候他们会这样想
一些身外之物算什么呢
又都是破烂儿
咱们还是等着逛书店旧货铺地摊儿吧
原载1942年
抗战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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