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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不可无言
话可以很甜
你好
我是主播
言过留升
每天夜读三十分
陪你一起
清清听
精神生活的托俗之气
作者
陈丹燕
现在中国游客有钱了
自由了
到欧洲旅行
不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们也不再是拘谨的游客
小心翼翼的
生怕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给别人添了麻烦
现在很少还有人紧张而安静
中国人变得喧哗而且物质
更是自信的
不止一次
我听到年轻的中国游客批评意大利餐馆服务生的缓慢
和法国服务生的心算能力
那些年轻的声音半开玩笑般认真的说
难怪欧洲的精气一塌糊涂
既地僻少的可怜呢
他们一定以为自己说的是中文
即便当面这样说
也不算不客气
不少人对欧洲失望
因为那里的高楼还没有上海多
中国来的游客
大多是浮躁的
他们太有钱了
因此敢于鲍田天物
他们开法国最好的葡萄酒喝
但掺上碳酸饮料
他们去参观宫殿
但在地毯上
擦鞋底儿
他们去导游书上介绍的最出名的餐馆吃饭
但会在餐桌上
剩下大量的食物
并且将鱼刺吐在桌布上
他们不远万里来到罗浮宫
但只看到胜利的女神像
和蒙拿丽莎
他们并不仔细看
而是想违反博物馆的规定
与这两样东西合影
他们也去当地最出色的教堂
山脉
小镇
或者街区参观
他们非常关心那些标志性的地点
因为一定要在那里留一张影
其实
真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聒噪
但他们竟代表了中国海外游客的气质和形象
因为世界
被这样的游客给雷到了
我觉得惭愧
这些年来
我开始害怕别人礼貌性的问题
比如说
你达哪里来的呀
对一个显而易见的外国人
许多人都是这样开始寒暄的
现在说到中国人
人们常说
哦
你一定很有钱
说到上海
人们也常说
哦
我道
就是那个全市摩田玻璃楼的地方
惊气腾飞
这两样都不是我喜欢的
而且
我认为这都不是事实
那一年在伦敦
我领悟到了中国海外游客的变化和自己的变化
每当在报纸上看到黄金周时
中国海外旅行路线大幅涨价
但仍然陷路拥挤的消息
我的耳边总是非常及时的想起那个清脆而兴奋的女生
要是不去牛金街麦东西他简直就是浪费
我的旅行仍旧在继续
二零零九年秋天
一个秋雨迷蒙的上午
我去杜伯林的国家美术馆
看蒙客的展览
还记得
大学时代我在一本外国文艺的风二上
第一次看到了蒙克的呐喊时
心里的震撼就是在那本杂志上
我读到了卡夫卡的城堡和变形记
读到了伤心咖啡馆之歌
读到了恶之花
我在一个思想禁锢的时代里度过自己的少年时代
现代主义的启蒙是在大学时代完成的
所以
我一直记得
与这些现代作品相伴的古怪
而令人难以忘记的
纯真心情
我为自己能在都博林邂后挪威的蒙客而感到幸运
我本打算到美术馆楼下的咖啡馆
去吃饭的
外面冷风冷雨
室内显得格外明亮而温暖
我路过寄存处
寄存处的外面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区
一对看上去六七十岁的中国老夫妇
坐在窗边的木椅上
正在吃他们准备好的午餐
他们之间的椅子上
破了一小块白色的餐巾
上面放着三明制和苹果
我看见他们安静的吃着三明制
他们穿着简单
而又干净
我听到他们间断的讨论了蒙客
和楼上另外一间展厅里的杰克夜芝的小幅油画
他们说到印刷屏与真品之间的差距
和我一样
他们也觉得
印刷品低眼总是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在我的少年时代
他们的青年时代
印刷屏给人带来的震撼
会像炸弹留下的伤口那样
永远不能改变
甚至
等后来见到真品时
心中会从想象中
到现实有一些很大的落差
我感到自己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那种愉悦和踏实
是从前我自己在博物馆里常常感受到的
中国人在博物馆里飘忽的背影中那种失落
是我非常熟悉而且珍惜的
那是我们中国人受到不同于其他游客的精神震荡留下的痕迹
我其实很想与他们攀谈
我已经走过去了
却又走了回来
再次经过他们的身边
但他们一点也不想与我说话
我检讨自己
难道我很不幸看上去
像是去牛津街扫货的人么
他们很快收拾起食物离开了
他们的冷淡并未触弄我
因为我喜欢他们的清高和节俭
他们看上去清清爽爽
充满了精神生活的清新脱俗之气
我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
真的好很怀念从前那些出现在博物馆里的
注重精神有力的中国游客
我怀念他们的纯真
怀念他们向往和追求精神享受的那种书卷气
怀念他们对欧洲艺术
由衷的爱意和沉默的表达
怀念他们的清贫和自尊
我领悟到
那些小心翼翼
与其说来自陌生
不如说是来自于自尊
他们这些人
看上去平淡而安静
其实内心纯真
从无物质的羁绊
他们的眼睛因为看到
并看懂了好东西而灵光闪烁
他们的背影
因为正在享受精神上的交流
而微微恭起
那难道不正是一个沉浸在精神世界里的人
身体最舒服的姿态吗
我忍不住要打扰他们
也许是我的大大咧咧
不像他们的轻微封闭
让他们觉得非我足类
旅行是如此私人的行为
所以
我不能批评令物质主义者
欣喜若狂的欧洲百货商店之旅
但我非常喜欢自己是老夫妇那样的
静默而节俭的中国游客中的一员
感谢您的收听和陪伴
我是主播言过留声
明天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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