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确诊患上了癌症,
但他坚决拒绝化疗,
阿米尔的哭泣被父亲所唾弃甚至愤怒。
但父亲的病情迅速恶化,
他再次被送进了医院。
请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演播:徐涛
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带爸爸回家的那天晚上,
爸爸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
我给他端来热红茶和烤杏仁,
把手伸在他的背后,轻而易举地将他扶上来。
他的肩侧在我手中感觉就像鸟儿的翅膀。
我把毛毯拉到他的胸膛上,
那儿瘦骨嶙峋,肤色很差。
“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爸爸?”
“不用,我的孩子,谢谢你。”
我坐在爸爸的身旁:
“我想你能不能替我办点事情,
如果你身体还撑得过去的话。”
“什么事?”
“我想你帮我提亲,
我想你到塔赫里将军家里去,向他提亲。”
爸爸的干嘴唇绽放出微笑,
宛如枯萎的树叶上的一点绿色。
“你想好了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你仔细考虑了吗?”
“当然,爸爸。”
“那把电话给我,还有我那本小笔记本。”
“现在吗?”
“不然还等什么时候?”
“好的。”
我微笑着把电话给他,
还有爸爸用来记录他那些阿富汗朋友的电话号码的本子。
他找到塔赫里的号码。
拨号。
把听筒提到耳边。
我的心脏在胸口怦怦跳。
“亲爱的雅米拉?晚上好。”
他说着,表明身份。
停了下来。
“好多了,谢谢你。
你去看望我,真是太谢谢了。”
“我会记住的,谢谢。
将军大人在家吗?”
“谢谢。”
爸爸的眼光射向我。
不知何故我直想发笑,或者尖叫。
我的手握成拳头,塞在嘴里,咬着它。
爸爸轻轻哼笑。
“将军大人,晚上好……
是的,好多了好多了……
好的好的……你太好了,将军大人。
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你,
明天早上我可不可以去拜访你和塔赫里太太,
有件很荣誉的事情……
是的是的……十一点刚刚好。
好,到时见。
再见。”
爸爸挂上电话。
我和爸爸看着对方。
我突然笑起来,爸爸也跟着加入。
爸爸弄湿头发,将其朝后梳。
我帮他穿上干净的白衬衫,
替他打好领带,
我发现领口的纽扣和爸爸的脖子之间多出了两英寸的空间。
我在想当爸爸逝去,该留下多大的虚空。
我强迫自己想别的。
他没有逝去,还没有,
今天应该想些美好的事情。
他那套棕色西装的上衣,
我毕业那天他穿着那件,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
爸爸消瘦得太厉害了,再也不合身了。
我只好把袖子卷起来。
我弯腰替他绑好鞋带。
塔赫里一家住在一座单层的平房里面,
那一带是弗里蒙特知名的阿富汗人聚居地。
那房子有凸窗,斜屋顶,
还有个围起的门廊,
我看见上面有几株天竺葵。
我扶爸爸下福特车,再溜回车里。
他倚着副驾驶座的车窗:
“你回去吧,过一个小时我打电话给你。”
“好的,爸爸。好运。”
他微笑着。
我驱车离开。
透过观后镜,爸爸正走上塔赫里家的车道,
尽最后一次为人父的责任。
我在我们住所的客厅走来走去,等待爸爸的电话。
客厅长15步,宽10步半。
如果将军拒绝怎么办?
要是他讨厌我那又如何?
我不停走进厨房,查看烤炉上的时钟。
快到中午的时候电话响起。
是爸爸。
“怎么样?”
“将军同意了。”
我松了一口气。
坐下,双手颤抖。
“他同意了?”
“是的。
不过亲爱的索拉雅在阁楼她的房间里面,
她想先跟你谈谈。”
“好的。”
爸爸对某个人说了几句话,
接着传来两下按键声,他挂了电话。
“阿米尔?”索拉雅的声音。
“你好。”
“我爸爸同意了。”
“我知道。”
“我太高兴了,不知道说什么。”
“我也很高兴,阿米尔。
我……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我知道。”
“听着,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阿米尔。
一些你必须事先知道的事情……”
“我不在乎那是什么。”
“你必须知道。
我不想我们一开始就有秘密,
而且我宁愿亲口告诉你。”
“如果那会让你觉得好一些,你就告诉我吧。
但是它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的。”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久。
“我们在弗吉尼亚生活的时候,
我跟一个阿富汗人私奔了。
那时我十八岁……很叛逆……愚蠢……
他吸毒……
我们同居了将近一个月。
弗吉尼亚所有的阿富汗人议论纷纷。”
“最后爸爸找到我们。
他站在门口……要我回家。
我歇斯底里,哭喊,尖叫,说我恨他……”
“不管怎样,我回家了,并且……”
“对不起。”
我听见索拉雅在话筒那边哭了起来,
擦着鼻子,声音有些嘶哑。
“我回到家里,发现妈妈中风了,
她右半边脸麻痹……我觉得很内疚。
她本来不会这样的。”
“过后不久,爸爸就举家搬到加利福尼亚来了。”
跟着一阵沉默。
“你和你爸爸现在怎么样?”
“我们一直有分歧,现在还有,
但我很感激他那天去找我。
我真的相信他救了我。”
“那么,我所说的让你为难吗?”
“有一点。”
这次我对她说了真话。
我不能欺骗她,
在听到她跟男人上床之后,
说我的尊严毫发无伤是假的,
毕竟我从来没把女人带上床。
这让我非常为难,
但在让爸爸替我求婚之前,
我已经想了好几个星期。
而每次到最后,总是回到同一个问题:
我凭什么去指责别人的过去?
“你很为难,要改变主意吗?”
“不,索拉雅。没那么严重。”
“你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我想娶你。”
索拉雅又哭起来。
我妒忌她。
她的秘密公开了,说出来了,得到解决了。
我张开嘴巴,差点告诉她,
我如何背叛了哈桑,
对他说谎,把他赶出家门,
还毁坏了爸爸和阿里四十年的情谊。
但我没有。
我怀疑,在很多方面,
索拉雅·塔赫里都比我好得多。
勇气只是其中之一。
隔日的早晨,
我们到塔赫里家,完成“定聘”的仪式,
我不得不把福特停在马路对面。
他们的车道挤满了轿车。
我穿着海军蓝西装,
昨天我把前来提亲的爸爸接回家之后,去买了这身衣服。
我对着观后镜摆了摆领带。
“你看上去很帅。”爸爸说。
“谢谢你,爸爸。
你还好吗?
你觉得撑得住吗?”
“撑得住?
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阿米尔。”
他说,露出疲累的微笑。
我能听见门那边的交谈声、欢笑声,
还有轻柔的阿富汗音乐
听起来像乌斯塔德·萨拉汉的情歌。
我按门铃。
一张脸从前窗的窗帘露出来,又缩回去。
“他们来了。”
我听见有个女人说。
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关掉音乐。
塔赫里太太打开门。
“早上好。”
她说,眼里洋溢着喜悦。
我见她做了头发,
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黑色衣服。
我跨进门廊,她眼睛湿润。
“你还没进屋子我就已经哭了,亲爱的阿米尔。”
他说着,我在她手上吻了一下,
跟爸爸前一天夜里教我那样如出一辙。
她领着我们,
走过被灯光照得通明的走廊,前往客厅。
我看见镶木板的墙上挂着照片,
照片中的人都将成为我的亲人:
年轻的塔赫里太太头发蓬松,
跟将军在一起,背景是尼亚加拉大瀑布;
塔赫里太太穿着无缝外套,
将军穿着窄领外套,
系着细领带,头发又黑又密;
索拉雅正要登上过山车,挥手微笑,
阳光照得她银色的牙套闪闪发亮。
还有张照片是将军全套戎装,
跟约旦国王侯赛因握手。
另一张是查希尔国王的画像。
客厅约莫有二十来个客人,
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
爸爸走进去时,全部人起立。
我们绕屋走着,爸爸慢慢领路,
我跟在右边,和各位宾客握手问好。
将军仍穿着他的灰色西装,跟爸爸拥抱,
彼此轻拍对方的后背。
他们用严肃的语气,相互说“你好”。
将军抱住我,心照不宣地微笑着,仿佛在说:
“喏,这就对了,按照阿富汗人的方式,我的孩子。”
我们互相亲吻了三次脸颊。
我们坐在拥挤的房间里,
爸爸和我一边,对面是塔赫里将军和他的太太。
爸爸的呼吸变得有点艰难,
不断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掏出他的手帕咳嗽。
他看见我在望着他,挤出勉强的笑容。
“我还好。”
遵从传统风习,索拉雅没出场。
大家谈了几句,就随意闲聊起来,
随后将军假咳了几声。
房间变得安静,
每个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以示尊重。
将军朝爸爸点点头。
爸爸清清喉咙,开口说话,
然而总要停下来喘气,才能把话说完。
“将军大人,亲爱的雅米拉……
今天,我和我的儿子怀着敬意……到你家来。
你们是……有头有面的人……
出身名门望族……血统尊荣。
我今天带来的,没有别的,只有无上的崇敬…
献给你,你的家族,还有……对你先人的缅怀。”
他歇了一会儿,等呼吸平息,擦擦额头。
“亲爱的阿米尔是我惟一的儿子……惟一的儿子,
他一直是我的好儿子。
我希望他……不负你的慈爱。
我请求你赐亲爱的阿米尔和我以荣幸……
接纳我们成为你的亲人。”
将军礼貌地点点头。
“像你这样的男人的儿子成为我们的家人,我们很荣幸。”
“你声誉卓著,在喀布尔,
我就是你谦卑的崇拜者,今天也是如此。
你家和我家结成姻亲,这让我们觉得荣幸。”
“至于你,亲爱的阿米尔,
我欢迎你到我的家里来,
你是我们的女婿,是我掌上明珠的丈夫。
今后我们休戚与共。
我希望你能够将亲爱的雅米拉和我当成你的父母,
我会为你和亲爱的索拉雅祷告,
愿你们幸福。
我们祝福你们俩。”
每个人鼓起掌来,在掌声中,人们把头转向走廊。
那一刻我等待已久。
索拉雅在那端出现。
她穿着酒红色的传统阿富汗服装,
长长的袖子,配着黄金镶饰,真是惊艳夺目。
爸爸紧紧抓着我的手。
塔赫里太太又哭了起来。
索拉雅慢慢地向我们走来,
身后跟着一群年轻的女性亲戚。
她亲了亲爸爸的手。
终于坐在我身边,眼光低垂。
这时候掌声响起来了。
为了筹备一场像样的婚礼,
父亲花掉了毕生的积蓄。
婚后,索拉雅的精心照料并没有挽回父亲的生命。
英雄一世的父亲安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