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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 我都没有给慕先生回信
慕先生是我曾经在一次旅行当中结识的伴儿
我们一起结伴六天
那一年的冬天 突然决定去极北之地看雪
摊开地图 找到中国最北边的小镇
之前在课本上见到过 叫漠河 那便是了
我一路坐火车北上 中间睡过去好几次
穿的衣服不够多 窗户上结起了厚厚的冰
捧着方便面 哧溜哧溜地吃
耳机里是震耳欲聋的音乐
看到所有人都站起来收拾
我这才明白过来
毫无征兆的 我到了
最近两年 比起先前频繁的出去旅行 少了很多
被许多事情牵绊
现在不多的假日 被各种的琐事占满
忘记了曾经的自己 如何在陌生的旅馆里
被投进窗子里的晨光叫醒 慢慢睁开眼睛
现在的我 决定旅行前的一段时间
整晚整晚的在电脑上看各种美丽的地方
看着昂贵的酒店 看着所谓长大了的自己
漠河 站台
提着沉甸甸的背包 一脸惺忪地下车
无边无际的大雪 铺天盖地 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完全不知道 还要准备耳包和棉手套
还未到出站口 就已经打起冷战 话都说不出口
旁边的人来帮我 我说谢谢
他问 一个人来旅行啊 我看你一个人坐车
我点点头
他说 我也是一个人 我姓慕 你呢
我哆哆嗦嗦地艰难地说出一个字 贾
买东西有自动售卖机 投几个硬币有时是坏的
吞掉钱 却不出饮料
各种各样的高架桥和地铁线
那么多没有回家的人
一趟趟 来了又走
晚上看电视 各种综艺节目狂轰乱炸
听好听的音乐 睡之前捧着电脑看电影
所有的喜剧重新温习
看到悲剧 鼠标轻盈的滑过去点×
看到半途觉得饿了 打电话叫外卖
即使是凌晨一点 大街上依然有人
依然有营业的商店 依然有灯光
这里下午四点就开始天黑 七点商店陆续关门
我和慕先生踩着齐腿的大雪
深一脚浅一脚找旅馆
没有太多出行经验的我 没有订到房间
慕先生奇怪地问 你家大人就让你来吗
我不服气地说 在家里 我就是大人
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大的风
路上几乎没有人
人已经没有了知觉 直犯困
慕先生一直在大声和我说话 我有一搭没一搭
他说 如果幸运可以看到极光
我问他 你看到过吗
他说 看到过啊 好多次了
我不服气地说 在家里 我就是大人
我问他 那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 那感觉无法形容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它更美更奇妙的东西了
我没有见过极光
那次的漠河之行 遗憾地与它擦肩而过
我们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每天要错过的事情太多
人 事 情感 回忆
各种商场里 漂亮的机器可以瞬间定格一张张大头照
但是 却无法定格时间
滿足了此刻停留的想法 却无法满足回到从前的奢念
就像是最普通的旅游 也开始变得得遥不可及
变得抽不出空余时间
变得开始受不了太邋遢的环境
变得开始挑剔自已 能够看到的一切
找不到合适的旅馆 随便找了一家便草草住下
鞋子已经湿透了 脚冻得紫青
不干净的被褥 此刻那么具有诱惑力
真想栽倒睡个好觉
慕先生坚持烘干衣物 第二天好尽早出门
看过了雪 找到了原始森林 吃过了各种又硬又干的食物
在街道上一次次滑倒 听本地人感叹这场雪多么大 多么罕见
原来他们也没有见过如此的雪
边走边聊天
慕先生告诉我一切都要去争取 但要顺其自然
他教我识别松鼠的种类 教我如何制作雪橇滑雪
教我在银行里如何最大限度的取暖
突如其来的铁路横穿马路 指示灯看不清楚
有管理员操着浓重的东北话 嚷嚷着让我们后退
列车呼啸而过 这个城市的地下 每天都在运送着无数和我类似的人们
在某些时刻 我有很多平凡的想法
走过的街道 新鲜的空气 快乐的节日 随身的音乐 还有经历的一-切
它们长久地存在于大脑里
它们不断的替换脑子里陈旧的东西 一股脑都扔掉
包括那些不平凡的 包括那些我本该刻骨铭心的
我相信人是渺小的 比起这个广大的世界而言
人与人的相遇 更是如此难得
但就算是如此渺小的自己 踏出渺小的脚步
也希望可以走得更远
即使是难得的相遇 也希望可以遇到值得记得的人
对我而言 相遇和路途都是充分必要条件
在如何的路途就会遇到如何的人
我拉开抽屉 在一个笔记本里夹着一封信
是慕先生的
慕先生死在了与我分别的第五天里
在漠河分别 他说要继续向北走走看看
我劝他风雪太大 之后再去吧
他执拗地摇头 说人的冒险精神天生具来
他 便是最好的实践者
他背上专业的工具和我握手
“你快回去吧 要元旦了 你家人肯定很想你
我会给你写信的 其实我已经写了一半了“
他搭了一辆去深山林场采伐的车 离开了
第五天的时候 车子在山沟里被发现
有雪崩 有强风 不能想象车子如何翻到山下的
第十五天 我收到了慕先生的信
那应该是他最后写下的文字吧
第一句话是 太遗憾 没有看到极光
在往年这个时候都会有 可惜 雪太大 太大了
是啊 不过没关系 走过就好了
过了这么多年 每当到一个城市
无论工作 或是旅行 再没有遇到结伴的人
我时常 会想起慕先生
想起他对我说的话
想起那个极北小镇的大雪
一层层光 越过云层 划分开了人间和天堂
世界的尽头是人生眼睛里微微眯起的弧线
在夕阳落下时消失不见
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行走更能够体现自己的存在
也没有什么时候 能比途中想念一个人来得更为扎实
在独自亦步亦趋的跋涉里 确认自已还在 确认一切都好
在陌生的环境里 整个人开始被贴上了 独自的 明显的标签
好像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写好了真正的自己
过去与现在 旅途与道路 不是对峙的两面
而是在时光的旅行当中相互扶持 相互依靠
以回忆为底色 描绘出远方
以释放作为终点
让爱的人去爱 让不爱的人学会爱
让远方是远方 让生活是生活
让未名更加清醒 让从前种种变作背影
让雪中的世界成为归宿
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 但分分合合的却是我们
剧情已落幕 爱恨已入土
总有回家的人 总有离岸的船
我和你各自看完自己的世界
各自消失在各自的大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