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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和蔷薇
作者
余光中
英国当代诗人西格夫里萨松
曾写过一行不朽的景句
艳秘
则泰戈尔茨内
的肉子
勉强把这一城中文便是
我心里有猛虎
在戏秀蔷薇
如果一行诗句可以代表一种诗派
有一本英国文学史曾举
科勒绿制忽必裂寒中的丧行诗剧
好一处蛮荒的所在
如此的圣洁
鬼怪
像在那残月之下
有一个女人
在哭他忧名的欢爱
作为
浪漫诗派的代表
我就愿举这行诗为
象征诗派艺术的代表
每次念记我不禁想起法国现代画家昂利卢梭的杰作
沉睡的吉普赛人
贾使卢梭当日所画的不是雄狮逼示着梦中的浪子
而是猛虎
在戏秀罕苞的蔷薇
我相信
这幅画
同样会成为杰作
西湖卢梭世世
而萨松尚未成名
我说这行诗是象征诗派的代表
也为他具体而又微妙地表现出许多哲学家所无法说清的话
他表现出人性里两种相对的本质但同时更表现出那两种相对的本质的调和
假使他把原诗写成了
我心里有猛虎
雄聚在花旁
那就会显得
呆笨
死板
突然加强了人性的内在矛盾
只有原诗
才算恰到好处
因为猛虎
象征人性的一方面
强薇象征人性的另一面
而戏秀
刚刚象征着两者的关系
两者的调和
与统一
原来人性还有两面
其一是男性的
其一是女性的
其一如苍鹰如飞瀑如怒马
其一如夜莺
如径尺
如驯扬
所谓雄伟和秀美
所谓外向和内向
所谓戏剧型的和图画型的
所谓迪厄尼所思艺术和阿波罗艺术
所谓金刚怒木菩萨低眉
所谓静如处女
动如托兔
所谓卷马秋风既北
杏花春雨江南
所谓杨柳岸
小风残月
和大江东去
一句话
摇姬传所谓的阳刚和音柔
都无非是这两种气质的注脚
两者粗看若相反
实则
乃相称
实际上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兼有这两种气质
只是
比例不同而已
东坡有牧室
肠为刘勇词
只和时七八女郎
直红崖板
歌杨柳岸小风残月
东坡瓷
需关西大汉
铜琵琶铁照版
唱大江东去
东坡为之绝倒
她显然因此冢阳刚和阴柔之分而感到自豪
其实
东坡至此
何尝都是大江东去
笑见不闻生剑杳
多情却被无情恼
秀莲开
一点明月窥人
这写词句
恐怕也只和十七八女郎
漫生低唱吧
而刘勇的词句
长安古道马池迟
高柳乱禅思
以及
度万壑千言
月西深处
怒涛见兮
桥风乍起
耿文张旅相呼
片翻高举
又是何等境界
就是小风残月的上半阙那一句
木霭沉晨
楚天阔
谁能说他竟是阴柔
他如王维
以清淡圣却写过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档百万诗的诗句
亲戚集
以陈雄盛
却写过
罗杖登婚
哽夜孟中雨的词句
再如
浪漫诗人祭词
和雪来
无疑的都是阴柔的了
可是
轻转的夜莺也曾唱过
或是像精壮的柯德祠
怒着鹰眼
凝视在太平洋上
就是在那阴柔到了极点的夜莺曲里
还有这样的句子
同样的歌声
时常迷住了神怪的长窗
那荒僻腰土的长窗
抚林在惊险的海上
至于那只云阙
他那西风歌里所蕴藏的力量
简直是排山倒海
雷霆万钧
还有那一首史四行诗
阿西曼蒂亚斯
除了表现艺术不朽的思想不说
指其气象之伟大
破例之雄浑
一个匹敌太白的西风残照
汉家灵缺
也就是因为人性里面
多多少少的含有这相对的两种气质
许多人才能够欣赏和自己气质不尽相同
甚至大不相同的人
例如在英国我华兹华斯欣赏米尔顿
拜伦欣赏颇普
夏洛蒂博朗特欣赏萨克瑞
史戈德欣赏简奥斯丁
史云鹏欣赏兰道
蓝道欣赏博朗宁
在我国
新弃极地欣赏李清照也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但是平时
为什么我们提起一个人
就觉得他是杨刚
而提起另一个人
又觉得
他是阴柔呢
这是因为
个人心里的猛虎和蔷薇
所成的形式不同
有人的心原是虎穴
雪口的几朵蔷薇
免不了猛虎的践踏
有人的心
原是花园
园中的猛虎
不免给那一片香潮醉倒
所以
前者气质
尽欲阳刚
而后者气质
尽欲阴柔
然而
踏碎了的蔷薇游能盛开
醉倒了的猛虎
有时醒来
所以霸王有时悲歌
若女有时杀贼
眉村紫山晚作悲凉
萨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出版了低调的心旅
我心里有猛虎
在
泣秀蔷威
人生原是战场
有猛虎
才能在逆流里
立定脚跟
在逆风里
把握方向
做暴风雨中的海燕
做不改言色的孤星
有猛虎
才能创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业
蕴含耿界拔俗的智只胸怀
才能做到孟郊所谓的静魄不改光
蓝死不改乡
同时
人生又是幽骨
有蔷薇才能逐引险忧
体贴入微
有蔷薇才能看到苍蝇搓脚
蜘蛛土司
才能听到暮色前动
春草猛芽
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
以花
亦天国
在人性的果度里
一只真正的猛虎
应该能充分地欣赏蔷薇
而一朵真正的蔷薇
也应该能充分的尊敬猛虎
威蔷薇
猛虎变成了菲利斯钉
威猛虎
蔷薇
变成了懦夫
失
受尽了命运那巨棒的痛达
我的头在流血
但不曾垂下
华自华似史
最微小的花朵对于我
能激起非泪水所能表现的深思
完整的人生
应该兼有这两种至高的境界
一个人到了这种境界
它能动也能静
能屈也能深
能微笑也能痛哭
能像二十世纪人一样的复杂
也能像亚当夏娃一样的纯真
一句话
他心里
已有猛虎
在
细嗅蔷薇
爱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