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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小说
微神
播讲
一蓑烟雨
中篇
没有像那一回那么美了
我说的那一回
因为在那一天
那一会儿的一切
都是美的
他家中的那株海棠花
正
开成一个
大粉白的雪球
岩墙的戏如
刚拔出新笋
天上
一片矫情
他的父母都没在家
大白猫在花下酣水
听见我来了
他像亚尔似的从
帘下飞出来
没顾的换鞋
脚下
一双
小绿拖鞋
像两片嫩绿的叶儿
他欢喜得像
清早的阳光
塞上的两片苹果比往常
红着许多倍
似乎有两颗相红的心在脸上
开了两个小井
一出红润的胭脂泉
那时
他还留着长黑辫
他的父母在家的时候
他只能隔着窗望我一望
或是设法在我走出去的时节
和我笑一笑
这一次
他就像一个小猫
遇上了个好玩伴
我一向不晓得他能
这样的活泼
在同往屋中走的功夫
他的肩
挨上了我的
我们都才十七岁
我们都没说什么
可是四只眼彼此告诉我们是欣喜到万分
我最爱看他家闭上那张功笔百凤朝阳
这次
我的眼睛
匀不出功夫来
我看着那双小绿拖鞋
他往后收了手脚
连耳根都有点红
可是
仍然笑着
我想问他的功课
没问
想问新生的小猫有全白的没有
没问
心中的问题多了
可是
口
被一种什么力量给封起来
我知道他也是如此
因为看见
他的白润的脖
直微微的动
似乎要将不相看的语言咽下去
而真直的一说的又不好意思说
他在临窗的一个小红木椅凳上坐着
海棠花影在他半个脸上微动
腰说
他微向窗外看看
大概是怕有人进来
及至看清了没人
他脸上的花影
都被
欢乐给寝自得红艳了
他的双手交唤着轻轻摸小凳的眼
显着不耐烦
可是
欢喜的不耐烦
最后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极不愿意
而又不得不说
造吧
我已忘了
我自己
只看见
不是听见
两个什么字由他口中出来
可是在心的深处猜对了那两个字的意思
因为
我也有点念儿的关切
我的心不愿动
我的脑知道飞走不我的眼
盯住了他的
他要低头
还没低下去
便又勇敢地抬起来
故意的不怕的
修而不肯休的迎着我的眼
直到不约儿同地垂一下头去
又不约儿同地抬起来
又那么看
心似乎已碰着心
我走
极慢的
他送我到帘外
眼上蒙了一层露水
我走到二门
回了回头
他一砍在海棠花下了
我像一个羽毛似的飘荡出去
以后
再没有这种机会
有一次
他家中落了
并不使人十分悲伤的丧事
在灯光下我和他说了两句话
他穿着一身笑衣
放在胸前
摆弄着孝衣的纽带
站得离我很近
几乎能彼此听到脸上热力的鸡舍
像雨后的颌谷那样
带着声生长
可是
只说了两句
极没有意思的话
口与蛇的一些动作
我们的心并没有管他们
我们都二十二岁了
可是五岁运动还没降声的
男女的交际还不是普通的事
我毕业后便做了小学的校长
平生最大的光荣
因为他给了我一封贺信
信简的末尾印着一支梅花
他住了一行
不要回信
我也就没敢写回信
可是我好像心中
着了一束火把
无所不尽奇的整顿学校
我拿办好了学校作为给他的回信
他也在我的梦中
给了我
鼓着德胜的掌
那是一对连腕都是玉的手
提婚是不能想的事
许多许多无意识而有力量的阻碍
像个专以力气自寻的恶虎
站在我们中间
有一件足以**的
我那记在心上的耳朵
始终没有听到他的订婚消息
还有件比这更好的事
我兼任了一个平民学校的校长
他担任着一点功课
我只希望能时时
见到他的
不求别的
他呢
知道怎么躲避我
已经
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他失去了十七八岁时的天真与活婆
可是增加了女子的尊严与神秘
又过了二年我上了南洋
到他家辞行那天她恰巧没在家
在国外的几年中我无从打听她的消息
直接通信是不可能的
见其探问又不好意思
只好
在梦里相会了
说了也奇怪
我在梦中的女性永远是他
梦境的不同使我有时悲泣有时狂喜
练的幻境里
也有一种味道
她
在我心中
还是十七岁时的样子
小圆脸
眉眼清秀中带着一点魅意
身良不高
处处都那么柔软
走路非常的轻巧
那一条长黑的发辫
造成
最动心的一个背影
我也记得他梳起头来的样
但是
我总梦见那带辫的背影
回国后自然先打听他的一切
一切消息都像谣言
他已做了暗娼
就是这种刺新的消息也没减少我的热情
不
我反倒更想见他
更想帮助他
我到他家去
已不在那里住
我只由墙外看见那株海棠树的一部分
房子早已卖掉了
到底我找到了他
他已剪了发
向后梳着
在颈部
有个大绿梳子
穿着
粉红长袍
袖子仅到肘部
那双臂
已不是那活软的
脸上的粉很厚
脑门和眼角
都有些褶子
可是他还是笑得很好看
虽然一点活泼的气象也没有了
瘦若把粉和油都去掉
他大概
最好也只像个产后的病负
他始终没正眼看我一次
虽然脸上并没有羞愧的样子
他也说也像
只是
心
没在话和笑中
好像完全应酬我
或试着探问他些问题和经济状况
他不大愿意回答
他点着一只香音
眼
很灵通的从鼻孔上出来
他把左期放在右膝上
仰着头看烟生降变化
极无聊而又显得刚腔
我的眼湿了
他不会看不见我的泪
可是
他没有任何表示
他不住的看自己的手指去
又轻轻的向后按头发
似乎
他只是为他们活着呢
提到家中的人
他什么也没告诉我
我只好走吧
临出来的时候
我把住址告诉给他
深愿他求我
或是命令我做点事
他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听
一笑
眼看看别处
没有往外送我的意思
他以为
我是出去了
其实
我是立在门口没动
这么着
他一回头
我们对了眼光
只是那么一擦死的
他
转过头去
初恋
是青春的第一朵花
不能随便稚气
我托然给他送了点钱去
钱留下来
并没有回话
朋友们看出了我的悲苦来
眉头是最会出卖人的
他们善意的给我介绍女友
惨笑的摇头是我的回答
我得等着他
初恋像幼年的宝贝
永远是最甜蜜的
不管那个宝贝是一个小布人还是几个小石子儿
慢慢的我开始和几个最知己的朋友谈论他
他们看到我的面上没说他什么
可是假装闹着玩似的暗刺我
他们看我太于
也就是说
他不配疑恋
他们越这样我越亡过
是他
打开了我的
爱的圆门
我得和他走到山穷水尽
脸比爱
少了些味道
可是
更多着些人情
不久我托有人向他说明我愿意娶她
我自己没胆量去
有人回来
带回来他的几声狂笑
他没说别的
只狂笑了一阵
他是笑谁
笑我的蠢
很好
多情的人不是眉美有些傻气吗
这
足以使人得意
他笑自己
那只是因为
不好意思哭
过度的悲语
使人狂笑
淤痴
给我些力量
我决定自己去见他
要说的话都详细地编制好
演习了许多次
我告诉自己
只许剩不许办
他没有在家
又去了两次
都没见着
第四次去
屋门口里
停着小小的一口薄棺材
装着他
他
是因打胎而死
伊兰最先的玫瑰
半上带着我心上样的泪
放在他灵前
结束了我的初恋
开始
终生的虚空
为什么
他落到这帮空境
或不愿再打听
范丈
他在我心中永远不死
短篇小说微臣终部就和大家分享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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