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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
夜和刘斗福没有上床睡觉
而在房间里久久的来回踱步
他跟卡丘莎的事
已经结束
他不再需要他
这使他感到伤心和羞愧
不过此刻使他痛苦的倒不是这件事
另外有一件事情
不仅没有结束
而且空前剧烈的折磨着他
要他有所行动
在这段时间里
特别是今天在这座可怕的监狱里
目睹的种种骇人听闻的罪恶
那毁了亲爱的克雷里捉伏的种种罪恶
正泛滥成灾
不仅看不到战胜他的可能
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战胜
他的头脑里
扶起千百个人的影子
他们被冷酷的将军
检察官点狱长
关在病君弥漫的恶拙空气里受尽凌辱
他想起自由不羁痛骂长官的怪老头
被看作是疯子
他还想起
含恨而死的克雷李卓夫
夹在其他几具尸体中间
相貌俊眉
脸色蜡黄
究竟是他涅赫流朵夫疯了
还是那些自以为头脑清晰而干出这些勾当来的人封了
这个老问题
此刻又更加执拗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要求他解答
他来回走的有点累了
脑子也思索的有点泪了
就在靠近灯光的沙发上坐下来
随手打开英国人送给他留作纪念的伏音书
那是他刚才清理口袋时丢到桌上的
据说
什么问题
都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他想着
翻开福音书
开始读他翻到的一页
那是马太福音第十八张
一
当时门徒进前来
问耶稣说
天国里谁是最大的
二
耶稣便叫一个小孩子来
使他站在他们当中
三
说
我时在告诉你们
你们若不回转
便成小孩子的模样
断不能进天国
四
所以
凡自己谦卑向这小孩子的
他在天国里
就是最大的
对了
对了确实是这样
你和刘斗福想到
自己只有在谦卑的时候
才能领略生活的宁静和欢乐
五
凡为我的名
接待一个像这样小孩子的
就是接待我
六
凡使这信我的一个小子跌倒的
倒不如把大漠石首穿在这人的脖颈上
沉入深海里
为什么说
凡为我的名
接待一个像这小孩子的
在什么地方接待
凡为我的名
是什么意思呢
念和刘朵夫问自己
觉得这些话很不好懂
还有
为什么要把大磨盘拴在脖颈上
还要沉到深海里
不
这话有点不对头
不确切不清楚
他想到他生平读过好几次拂音书
总是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因而读不下去
他又读第七节
第八节第九节和第十节
这几节讲到江人半倒
讲到他们必须进入永生
讲到把人丢到地狱的活礼作为惩罚
讲到孩子的使者
常见天赋的面
可惜这些话很不连贯
他想
但这个还能看出其中有些好东西
十一
人子来
微要拯救失丧的人
十二
一个人若有一百只羊
一直走迷了路
你们的意思如何
他岂不撇下这九十九只
往山里
去找那只迷路的羔羊吗
十三
若是找着了
我是在告诉你们
他为这一只羊欢喜
与为那没有迷路的九十九只欢喜还大呢
十四
你们在天上的父
也是这样不愿意这小子里失丧一个
是的
他们的灭亡
并非出自天赋的意志
但他们在成百上千的死去
而且没有办法拯救他们
你和刘豆福想着
二十一
那时彼得近前来
对耶稣说
主啊
我弟兄得罪我
我当饶恕他几次呢
到七次可以吗
二十二
耶稣说
我对你说
不是到七次
乃是到七十个七次
二十三
天国好像一个王
要和他仆人算账
二十四
才算的时候
有人带了一个欠一千万银子的来
二十五
因为他没有什么偿还之物
主人吩咐
把他和他妻子儿女
并一切
所有的都卖了偿还
二十六
那仆人就抚服拜他
说
主啊
宽恕我
将来我都要还清
二十七
那仆人的主人
就动了慈心
把他释放了
并且免了他的债
二十八
那仆人出来
遇见他的一个同伴
欠他十两银子便揪着他
掐住他的喉咙说
你把所欠的还我
二十九
他的同伴就抚符央求他
说
宽容我吧
将来我必将还清
三十
他不肯
进去把他下在监里
等他还了所有的债
三十一
众同伴看见他所做的事
就甚攸愁
去把这事告诉了主人
三十二
于是主人叫了他来
对他说
你这恶奴才
你央求我
我就把你所欠的债都免了
三十三
你不应当怜悯你的同伴
向我怜悯你吗
难道
只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吗
你和刘朵福读完这些字据
忽然大声说道
接着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回答说
对
只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于是聂和刘朵夫也遇到了一切追求精神生活的人
常常遇到的情况
那就是他起初觉得古怪
荒诞
甚至可笑的思想
不断被生活所证实
有朝一日他忽然发现
这原是个极其平凡的无可怀疑的真理
现在他懂得了一点
又克服使人们饱受苦难的骇人听闻的罪恶
唯一可靠的办法
就是在上帝面前承认自己总是有罪的
因此
既不该惩罚别人
也无法纠正别人
现在他才明白
他在各地监狱里
亲眼目睹的一切骇人听闻的罪恶
以及制造这种罪恶的人所表现的泰然自若的态度
都是由于他们想做一件做不到的事
他们自己有罪
却想去纠正罪恶
腐化堕落的人
想去纠正腐化多落的人
并想用生硬的方法达到目的
结果是
缺钱而贪财的人
就以这种无理惩罚人
和纠正人作为职业
自己却极度腐化堕落
同时又不断腐视受尽折磨的人
现在他才明白
他亲眼目睹的一切惨视是怎样产生的
怎样才能加以消灭他找不到答案
原来就是基督对彼得说的那段话
又永远饶恕一切人
要无数次的饶恕人
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无罪的人
可以惩罚或者纠正别人
事情总不会这么简单吧
你和刘朵夫对自己说
但同时又明白
这种与他本来的习惯相反的说法
尽管初看起来古怪
却无疑是正确的解答
不仅在理论上而且在实践上都是这样不
怎样对待作恶的人
难道可以放任他们不加惩罚吗
这一类常见的反驳
如今已不会使他感到为难了
倘若惩罚能减少罪行
改造罪犯
那么
这样的反驳
还有点道理
但事实证明
情况正好相反
一部分人无权改造另一部分人
那么唯一合理的办法就是停止做这种非但无意而且有害
甚至是残忍荒谬的事
几百年来
你们一直惩办你们认为有罪的人
结果怎么样
这种人并没有绝技
并没有绝技
人数反而增加
因为不仅添了一批因受惩罚
而变得腐化的罪犯
还添了一批因审判和惩罚别人
而自己堕落的人
也就是审判官
检察官
侦讯官和御料你和刘朵夫现在明白
社会和社会秩序
所以能维持
并不是因为那些
受法律保护的罪犯
在审判和惩罚别人
而是因为尽管存在这种腐败的现象
人们毕竟还是相连相爱的
你和刘朵夫希望
在这同一本福音书里
找到证实这种思想的文字
就把他从头读起
他读着一向让他感动的登山殉众
今天才第一次看出
这段训诫
并非抽象的美好思想
提出的大部分要求
也并不过分而难以实现
而是简单明了
切实可行的戒律
一旦实行这些戒律
人类社会
就会确立崭新的秩序
而那时
不仅是捏和刘朵夫
极其愤慨的种种暴行都会自然灭亡
而且人类
至高无上的幸福
在地上建立天国也能实现
那些戒律
总共有五条
第一条戒律
就是人不仅不可杀人
而且
不可对兄弟动怒不可轻视别人
骂人家是拉家
倘若同人间发生争吵
就应该在向上帝奉献礼物以前
也就是祷告以前
同她和好
第二条戒律
就是人不仅不可以兼淫
而且不可贪恋女色
一旦同一个妇女结称夫妇
就要对他永不变心
第三条戒律
就是人在允诺什么事情的时候
不可启示
第四条戒律
就是人不仅不可以以以眼还眼
而且
当有人打你的右脸时
连左脸
也要转过来由他打
要宽恕别人对你的妻侮
温顺的加以忍受
不论人家求你什么都不可拒绝
第五条戒律
就是人不仅不可恨仇敌
打仇敌
而且要爱仇敌帮助仇敌
为仇敌效劳
你和刘斗福凝视的那盏游灯的光
想得出神
他想到生活里的种种丑恶现象
又设想
要是有人能够接受这些珍规
我们的生活将变得怎样
于是
他的心充满了一种好久没有感受到的喜悦
仿佛经历了长期的劳累和痛苦以后
忽然获得了宁静和自由
他通宵没有睡觉
他像许许多多读伏音书的人那样
读着读着
第一次
忽然领会了以前读过多次
却没有注意到的自居的含义
他像海绵吸水那样
拼命吸取面前这本书里
重要而令人喜悦的道理
他读到的一切似乎都是熟悉的
似乎把他早已知道
却没有充分领会和相信的道理
重新加以正式
使他彻底领悟
现在他领悟了相信了
不过
他不仅领悟和相信
人们履行这些戒律
就能得到至高无上的幸福
他还领略和相信
人人只要履行这些戒律就行
不必再做别的
人生唯一合理的意义就在于此
凡是违背这些戒律的就是错误
立刻会招来惩罚
这是从全部教义归纳出来的道理
而关于葡萄园的比喻
尤其有说服力
猿户被派到葡萄园替原主工作
他们把那猿
看作他们的私产
仿佛原里的一切
都是为他们置办的
他们忘记了原主
杀害了凡是向他们提到原主提到他们对于人主应尽义务的人
认为他们有权在那个园理享乐
我们的所作所为
也是这样
你和刘朵夫想
我们活在世界上
抱着一种荒谬的信念
以为我们自己就是生活的主人
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享乐
这显然是荒谬的
要知道
既然我们被派到世界上来
那是出于某人的意志
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可是我们断定我们活着
只是为了自己快乐
显然
我们并不会有好下场
就像那不执行原主意志的缘户那样
主人的意志
就表现在那些戒律里
只要人们执行这些戒律
人间就会建立起天堂
人们就能获得至高无上的幸福
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意
西
都要加给你们了
可是我们却先要求这些东西
而且
显然没有求到手
看来
这些就是我的终身事业
做完一件
再做一见
从这天晚上起
你和刘朵夫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
不仅因为他进入了一个新的生活环境
还因为从这时起
他所遭遇的一切
对他来说
都具有一种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意义
至于他生活中的这个新阶段
将怎样结束
将来自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