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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别的话也不用说了
魔
忍着吧
我们现在是众人的俘虏了
快别乱动
一动
就要招人家说笑的
反正我这一面由我尽力来谋自由
一等机会来了我自会跳出来
只要你耐心等着不要有二心
我今天提笔的时候是满心云雾
包围的我连光亮都不见了
现在写到这里
眼前倒像又有了希望
心底里的彩霞比我台前的灯光还亮
满屋子也好像充满了热气
使人遍体舒适
魔
快不用惆怅不必悲伤
我们还不至于无望呢
等着吧
我现在要去寻梦了
我知道梦里也许更能寻着暂时的安慰
在梦里
你一定没有去海外
还在我身边低声的丁宁
在夹旁戏与温存
是的
人生本来是梦
在这个梦里我既然见不着你
我又为什么不到那一个梦里去寻你呢
这一个梦里做事
都有些碍手碍脚的
说话的人太多了
到了那一个梦里
我相信你我一定能自由做我们所要做的事
绝没有旁人来回谤
再没有父母来干涉了
我
要是我们能在那一个梦里
寻得着我们的乐图
真能够做我们理想的伴侣
永远的不分离
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们何不就永远住在那里呢
不要把这种废话再说下去了
天不等我
都快亮了
要是有人看见我这样的呆坐着写到天明
不又要被人大惊小怪吗
不写了
说了许多废话有什么用处呢
你还是你
还是远在天边
我还是我
一个人坐在房里
我看
还是早早地去睡吧
四月十五日
病一好就成天往外跑
也不知哪来的许多事情
躲也躲不远
藏也没有地方藏
每天像囚犯似的被人监视着
非去不可
也不管你心里是什么味儿
更加一个娘
到处都要我陪着去
做女儿的这一点责任又好像无可再避
只得成天拿一个身体去酬应他们
不过心里的难过是没有人可以知的了
害得我一连几天不能来亲近你
我的爱
这种日子也真亏我受得了
今天又和母亲大闹
我就问他
一个人做人还是自己做呢
还是为着别人做呢
我觉得一个人只要自己对得住自己就成了
管别人的话是管不了许多的
这许多人你顺了这个做
那个也许不满意
听了那一个的话
又违背了这一个
结果是永远不会全满意的
为了要博取人家一句赞美的话而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我看这种人多的很呢
我不愿再去把自己牺牲了
我还是管了我自己的好
我
你说对吗
真的
今天还有一件事使我难受到极点
今天我同娘争论了半天
他就说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你先慢慢地走
我还有话呢
说着他就从床前抽屉里
拿出一封信往我面前一掷
我一看
原来是你的笔迹
我倒呆了半天
不知你写的什么
心里不由得就跳荡起来了
我拿着一口气往下看
看得我眼里的泪珠遮住了我的视线
一个字一个字都像被浓雾裹着似的
再也看不下去了
魔
我的爱
你用心太苦了
你为我想的太周密了
你那一片清脆的像智儿的真诚的呼唤声
打动了我这污浊的心胸
使我立刻觉得我自身的庸俗
你的心中哪一句话
不是从心底里回准才说出来的
哪一字不是隐含着我的
你为我
你为我太苦了魔
你以为你婉转劝导一定能打动他的心
多少给我们一条路走走
哪知道你明珠式的话
好似跌入了眉底的深海
一点光辉都不让你发
你可怜的求告又何尝打得动他像滑石一般硬的心呢
一切不是都白费了吗
到这种情况之下你叫我不想死
还去想什么呢
不死也要疯了
我再不能挣扎下去了
我想非去西山静两天不可了
只能暂时放下了你再讲
我也不管他们许不许
站起来就走
好在这不是跟人跑红去的都是长辈亲友
他们再也说不出别样新鲜话了
只是一件
你要有几天
接不到我的信呢
四月十八日
那天写着写着他就回来了
一连几天乱的一点空闲也没有
本想跑到西山养病
谁知又改了七
下行期一定去的城了
事情是一天比一天复杂
他又有到上海去做事的消息
这次来进行的
若是事情办成
我又不知道要发配到何处呢
魔
看起来我们是凶多吉少
怎么办
我的身体又成天叫他们缠着
每次接着你的信
虽然片刻的安慰是有的
不过看着你
一个人在那里呻吟痛苦
更使我心碎我以前见着人家写心碎这两个字
我老以为是说得过分
一个人心若是碎了
人不是也要死了吗
谁知道天下的成句
是无有不从经验中得来的
我现在真的会觉着心碎了
一到心里沉闷的无法解说时
我就会感得心内一阵阵的痛
痛得好似心在那一块一块撕下来
还同时觉得往下坠
那一种味儿
我敢说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得到
我
我也可算得不冤枉了
什么味儿我都尝着过了
所谓人生
我也明白了
要是没有你
我真可以死了
这两天
我连娘的面都不敢见了
暂且躲过两天再说说
我只想写信叫你回来
写了几次都没有勇气记
其实
你走了也不过一个多月
可是好像有几年似的
而且心里老有一种感想
好像今生再见不着你了
这是一种坏现象我知道
我心里总是一阵阵的怕
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
只觉得我身边
自从没有了你
就好似没有了灵魂一样
我只怕没有了你的鞭都
我要随着环境往下流
没有自拔的勇气
又怕懦弱的我
容易受人家的支配
眼前一切都乱得像一蓬乱发无从理起
就是我的心
也乱的坐卧不宁
我知道
一定又要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他又成天的在家
我简直连写着日际的功夫都没有了
四月二十日
昨天在酒宴前
听到说你的小儿子死了
听了吓一跳
不幸的是
为什么老接连着缠绕到我们身上来
为什么别人的消息到比我快
你因和信中一字不提
不知你们见着最后的一面没有
我知道
你很喜欢这个小的孩子
这一下
又要害你难受几天
但愿你自己保重
我
我这几日不大好
写信也不敢告诉你
怕你为我担忧
看起来我的身体要支撑不住了
每天只是无故的一阵阵心跳
自你走后我常无端的就耳热心跳
起头我还以为是想着你才有这个现象
现在不好了
每天要来几回了
恐怕大病
就在这眼前了
若是不立刻离开这环境
简直一两天内
就要倒下来了
四月二十四日
现在我要暂时与你告别我的爱
我决定去大角寺休养两礼拜了
在那儿一定没有机会写的
虽然我是不忍片刻离开你的
可是要是不走
又要生出事来了
只好等你回来再细细地讲给你听吧
现在我拿你暂时锁起来
爱
让你独自闷在一方小屋子里受些孤单
好不
你知道
要是不将你锁起
一定有贼来偷你
一定要有人来偷看你
我怕你给别人看了去
又怕偷了去
只好请你受点闷气了
不要怨我
恨我
五月十一日
这一回去的真不冤
说不尽的好
等我一件件的事告诉你
我们这几天虽然没有亲近
可是没有一天我不想你的
在山中每天晚上想写
只可恨没有将你带去
其实带去也不妨
他们都是老早上了床
只有我一个睡不着呆坐着
若是带了你去
不是我可以照样每天亲近你吗
我的日记啊
今天我拿起你来心里不知有多少欢喜
恨不能将我要说的话
像机器似的倒出来
急得我反不知从哪里说起了
那天我们一群人到了西山脚下
摆坐轿子上大角寺
一连十几个轿子一条蛇似的游着上去
山路很难走
坐在轿上
滚来滚去
像坐在海船上遇着大风一样的摇摆
我是平生第一次坐
差一点将我滚了出来
走了三里多路快到寺前
只见一片片的白山
白的好像才下过雪一般
山石树木一样都看不清
从山脚
一直到山顶满都是白
我心里奇怪极了
这分明是暖和的春天
身上还穿着夹衣
微风一阵阵吹着入下的暖气
为什么眼前
会有雪山涌出呢
打不破这个谜团
我只得回头像那台教的轿夫
喂
你们这山上的雪
怎么到现在还不化呢
那轿夫跑的面头流着汗
听了我的话
他们也好像奇怪似的一面擦汗一面问我
大姑娘
您说什么
今年的冬天比哪年都热
山上压根儿就没有下过雪
您哪儿瞧见有雪呀
他们一边说着便四下里乱寻
脸上都献出了惊奇的样子
那时我真急了
不由得就叫着说
你们看那边
满山雪白的不是雪是什么
我话还没有说完
他们倒都狂笑起来了
真是城里姑娘不出门
连杏花都不认识
倒说是雪
您想五六月里哪来的雪呢
什么
杏花
我简直叫他们给笑呆了
顾不得他们笑
我只乐得恨不能跳出轿子一口气跑上山去看一个明白
天下真有这种奇景吗
勒极了也忘记我的身子是坐在轿子里呢
身长脖子只往前看
急得抬教的人叫起来了
姑娘
快不要动呀
轿子要翻了
一连几晃
几乎把我抛入小箭去
这一下
才下回了我的魂
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再也不敢乱动了
上山也没有路
大家只是一脚脚的从这块石头跳到那一块石头上
不要说轿夫不敢斜一斜眼睛
就是我们坐的人
都连气都不敢喘
两只手使劲拉着教杠
两个眼死盯着教夫的两只脚
只怕他们一时脚
划下山涧去
那时候大家只顾着自己性命的出入
眼前不易得的美景
连斜都不去斜一眼了
走过一个石山顶才到了平地
一条又小又弯的路
带着我们走进大角色的山脚下
两旁全是杏树林
一直到山顶
除了一条洋肠小路
只容得一个人行走以外
简直满都是树
这时候
正是五月里杏花盛开的时候
所以远看去
简直像是一座雪山
走近来
才看出一朵朵的花
缀的树枝都看不出了
我们在树荫里慢慢地往上走
鼻子里微风吹来阵阵的花香
别有一种说不出的甜味
馍
我再也想不到人间还有这样美的地方
恐怕神仙中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
我那时乐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左一转又一转
刺猬不见别的
只是花
回头看见跟在后面的人
慢慢在那往上走
好像都在梦里似的
我自己也觉得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所在
简直不配我们这样的着雾来
你看那一片雪白的花
白的一尘不染
哪有半点人间的屋起
我一口气跑上了山顶
站上一块最高的石峰
定一顶神往下一看
呀
魔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只恨我这只笔没有力量来描写那时我眼底所见的奇景
真美
从上往下
斜着下去只看见一片白
对面山坡照过来的斜阳
更使他无限的先例
那时我恨不能将我的全身滚下去
到花间去打一个滚儿
可是又恐怕我压坏了粉嫩的花瓣儿
在山脚下又看见一片碧绿的草
几间毛屋
三两身狗吠声
一个田家的景象
满都陷在我的眼前
荡漾着无限的温柔
这一呼我忘记了自己
丢掉了一切的烦恼
喘着一口大气
拼命地想将那鲜甜味吸进我的身体
洗去我五脏内的浊气
重新变一个人
我愿意丢弃一切
永远躲在这个地方
不要再去尘世间见人
真是
我
那时
我连你都忘了
一个人待在那儿
不是他们叫我
我还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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