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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二步
十四
族人给公爹装罢孝子
就又盯上他一下的财产
趁机浑水摸鱼
女人们怪不开眼的
勺子筷子烧火棍子擀面轱辘针追
顶针
从死人身上抽出来的红盖子
凡是能遮掩着揣走的
一律各尽其能
我从容不迫的把大门官严
堵住兜着东西逃窜的贼说
各位婶子大娘
两天前我就被你们逼成这个院子里的主人了
我如今以主人的身份告诉你们
谁想从这里捞油水
一根汗毛都休想拔走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就算你们口是心肺不想承认我
那我姑姑还溅在那儿
他几十年含辛茹苦就没这一点财产是属于他的
这当真都是死者留下的
你们七人太甚了吧
统统把东西给我放下
听见了没有
放下
有了跟书记决斗的胆量
谁也惧我三分
于是婶子大娘扔下家伙
怪尴尬的走了
铁姑娘们把我抬了起来
很好
月岳
很像个女带网
白天成英雄
移到黄昏降临
我便恐慌起来
我怕黑暗
我怕孤独
尤其怕那干柴似的顶门棍
黄字字的牙齿
一两不怀好意地笑
两条腿
形成一个大阔弧
很可笑
很滑稽
也很悲惨的影子
印在黑乎乎的墙壁上
每看到这个影子
我就觉得与死亡远好似守着一个大怪物
随时都有吞噬我的可能
以前我通常要跑出去和铁姑娘们疯闹到深夜才回家
可如今是怀着沉重郁闷的心情
出去躲灾
这个院落像深深的墓穴
死气沉沉
到处藏着不怀好意的眼睛和黄自子的牙齿
想起来就有呕吐感
因而我非等到顶门棍睡死才肯回家
我们聚会的地点通常是珍珠哥的小屋
珍珠哥虽然以一个人过火
但并不寂寞
姑娘们依然很激烈的明争暗斗追逐着他
可珍珠哥早已失去先前的豁达
他也不热衷于平衡每一个姑娘的心了
他很痛苦
很忧伤的沉默了
我每到珍珠哥的小屋心里就生出由衷的亲切
拽出无尽的思念
屋里的一景一物都让我想起院长大娘
想起童年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钟
我依然喜欢坐在那条小板凳上
托着腮
寻找童年的感觉
只是对面抗檐上
没有了院长大娘
有时候
想着想着就哭了
凤英
最是个不安分的人
见我低头不语就说
怎么
和王明柱一结婚就不和我们疯闹了
是不是王明柱管的盐
不敢乱说乱动了
我低头不语
凤兰说
月爷
可真不够意思啊
我们都还没婆家那
你倒嫌耐不住贵房的寂寞
人家说了
小两口打架不记仇
白天吃的是一股晚上合枕一个枕头
爷爷
你和王明柱是不是合枕一个枕头呀
小妮和明良逼过来虚张声势
说
我的心重重的挨了一锤
头扭像一鞭
好似受了嘲弄和侮辱
几个人就动手搁着我的痒出
我眼里就涌满了泪水
珍珠哥火了
你们不要再伤他
好不好
万马奇喑
我被珍珠哥这么一吼
竟失声哭了起来
姑娘们惊呆了
润华
急忙搂住我的肩膀
凤兰忙用手为我拭泪了
我起身逃出了珍珠哥的小屋
姑娘们从此知道我的婚姻是不幸的
我知道姑娘们不是故意戏弄我
可我觉得生活在细回到家里我又看到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他坐在灶脚旁烧炕
见我回来急忙站起来
走近我
你回来了
天不早了睡吧
竟伸手拉我
我说
滚开
别动手动脚好不好
王明柱如惊弓之鸟迅速闪开
我忽地吹灭灯
一个人上炕用被子紧紧的将自己收藏起来
我听到王明柱摸黑
很费劲的往横卧的长柜上爬
感谢祖先的英明
竟造就了这样一份遗产
他的长度和宽度
足能容纳一个人
夜晚
王明柱不赶到炕上来
我指着常贵的时候
这个木头人竟准确明了的读懂了我的意思
于是
爬上爬下
有时出现很重的声音
那是没有拖吻
抓牢
从柜上跌落了下来
没在这时候
我也忍不住小笑
漫长的黑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我终于听到长柜上有很压抑的哭泣声
哭得很惨
我的心被拉紧
惊讶地问
你哭什么
他就急生动地说
小妮
你饶了我呀
这天对葫芦递对瓢
我知道不该一只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这不是秀才单水马坨坨
万般出在无奈何吗
我要有三分奈何
咋也不能给一个小妮你陪伴
让你这么嫌弃我
你当时我忍心吗
可人家给配上了
我咋也不能一辈子睡在柜子一黑夜要我跌几次
我扯紧的心放松了
妈呀
他竟叫过小妮
把我当成孩子
于是感动且明白了他的耐心
在死亡的边沿上徘徊的我
猛地停住脚步
听着那悲惨的哭声
我的心又扯紧了
难得我必须得替谁死一次吗
我浑身涩瑟发抖
黑暗中
仿佛有一双眼睛盯着我
等待我
我下意识地用被子裹紧自己
一动不动
跪那边有扭动身子的声音
悉悉簌苏
夹带着
很不安缝
很压抑的动作在其间
接着是很急促的喘息声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意外
急忙划着一根火柴
照亮跪在那边爷
顶门棍
呲牙裂嘴
五官挪位
嘴角间躺着口水
一张很可怕的脸
展现在我眼前
我尖叫一声
火柴跌在地上
灶脚上的干柴呼的也着了
顶门棍
倏的跳下地扑火
一具丑陋的南躯暴落无疑
我又是一声静叫
几个跳下地冲出门外
我倒婆婆的门
看门
看门
看门
婆婆急慌慌的开了门
坐帅
咋拉
我使劲闭住眼睛摇头
仿佛要把那不堪的一幕统统甩掉
我觉得我受到了奇耻大辱
泪水如绝堤的洪水
滚滚流泻
姑姑
我是你的侄女呀
救救我
我见不到我爸我妈你就是我的亲人
我不要男人
我不要男人和我一个屋里
婆婆见怪不怪的安慰
傻孩子
你是结了婚的人了
我说
我不要结婚的
不敢的
不敢的
你早就结了婚了
黑天半夜弄扇
让人笑话
快回去睡觉
快回去
我死活不回去
拼命往婆婆屋里挤
婆婆把住门死活不让进
并用足全力推出我来
门无情的闭死了
我哭
我喊
我推门
倒门
梯门
用头撞门都无济于事
门稳稳地闭站
我失望的倚着门瘫软在门槛上
吴兴又无越的夜
想深深的墓穴凄凉无限
我紧了紧衣服
努力裹住我
冰冷麻木的肌肤
哎
已撑为深厚的永远
黑夜没有尽头
到处是狰狞可怖的跪怪
一阵强劲的狂风席卷而来
大夜阳在风中干吼着
只差发出无奈的吱吱声
寒夜里一片四寂
到处是眼睛
大的
小的
红的
黑的
一起涌向我
我躺着血红的泪
蜷缩在门槛下
色色发抖
黑暗中一条黑影走进我
双膝跪道啪怕他抽自己的脸
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风也似的跑回屋里将门紧闭
满脑子是那具丑陋的躯体
我使劲靠住门不许他进来
将柜子上的被褥给他扔出去
我摔死了门
又将雾
挪到门前堵上
一夜未眠
门外没有动静
黎明时分我打开门
一咕噜裹着被子
冻得像紫皮山药带一样的东西跌了进来
我下来一跳
仔细一看
竟是王明柱
成了名副其实的顶门棍
他从睡得粘稠状态猛地睁开眼睛
一看见我
愣怔了好一阵之后
脸刷得红了
低下头讪讪的
不知所措
目光慌乱却有些怯
他即刻站起身来仓皇的走了
一天没有露面
我头沉沉的
心烦意乱
内心像打翻了的吴卫平
很不是滋味
世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陌生过
夜里发生的事儿令我恐慌
我不明白王明柱竟丑得狰狞可怖
而我必须得和他
终身厮守
还得生而育女
这对生命是怎样一种摧残呐
结婚已经数日
可我并没有涉猎过
作为一个女人的任何经验
我心里只有冰冷的恐惧
我躺在土炕上
盯在窑子顶
不吃不喝
不说不笑
什么都不
婆婆端了饭姗姗而来
又姗姗而去
冷了热
热了冷
翻来覆去无数次
她终于站定了望着我
愁容满面的说啊
你
你得吃饭
你总得吃点饭哪
女人
唉
生来命苦
家鸡随即
嫁骨随狗
嫁给蛤蟆
就得跟上哥耙
谁能耐再大
也应不过命
啊
我塞住耳朵
说
我不听我不听
我一咕噜坐起来
只觉得悲哀
忧伤愤怒
委屈
可是
面对这个变迁了的婆婆
这个在王氏家族地位悲下的婆婆
我流不出眼泪
只觉得她比我更可怜
可是想到她昨夜对我的强硬骄横
我就来气
火在五脏六腑里燃烧着
冲撞着
就只想发泄
我扔被子
摔枕头
我想诈扇这所牢狱
毁灭这里你的一切
婆婆默默的承受
默默的看
这让我燃起更旺的怒火
我已经不懂得什么体面了
我砸镜子摔盆子
见什么就摔什么
屋里摔的差不多了
四下看看在无可衰的了
心里便生出了绝望
一眼瞥见昨晚燃烧了半截的干柴
又让我想起在火海里舞蹈着的那具丑陋无比的难题
于是
就又来了劲儿
便吃的擦着一根火柴
扔进柴火里
依然干枯的哀嚎
轰的一声燃烧起来
顿时
狼烟似起
热浪滚滚
烈火肆无忌惮的蔓延着
毫不留情的将鸳鸯被子引着了
我笑了
痛快淋漓的狂笑着
烧给我彻底的烧
烧
烧
婆婆惊慌失措的抖动着手
四处扑打
嘴里怪可惜的惊叫
这是咋
这是萨了
不活了
这是疯了
快给咱打火呀
我狂笑着夺门而去
打火
难道什么东西比生命还可贵吗
生命都糟蹋了那
大地一片血海
如同我流血的心
流血的躯体
好像是刚刚砍杀了自己
痛快淋漓的坎
砍杀完了就觉疼
就觉血缓缓流淌
我睁着无神的眼睛蓬松转乱发
跌跌撞撞的奔跑
是的
疯了
这世界疯了的女人简直太多了
因为穷
不能有自己更不能有意志
有灵魂有脑子
脑子是用来想事情的
但每一件事情
都不能细想
细想了就疯
可疯了也不能逃避
日子还得一天一天的打发
可我又如何度过以后的日子
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我踉跄着奔跑着
一头撞进的
竟是珍珠哥的小屋
正好跟他撞了个满怀
这时我已泪流满面
珍珠哥一怔
怎么了月岳
怎么了
我张皇的头进珍珠哥的怀里
说
我怕
我乐
我憋屈
珍珠哥拥着我
紧紧的
紧紧的
西雨心贴近
灵魂燃起火热的风
我将头颅
深埋在温热的海浪里
冰冷的心
渐渐
血流如住
一生生的倾诉汇进来
我等待着全拳的关切
只有珍珠歌坚毅的胸膛才是我寻找安慰的唯一营地
沧海茫茫
人生难遇
看泪觉的残竹
抚无音的心明
该怎奈深厚失你之痛
我抽泣着
拼命将身贴近
将脸
伸向他的颈窝
那具有男性特有的气息
特有的力量
让我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娇弱无力和难以言重的迷乱
珍珠哥轻轻掀起我的肩膀
用手缓缓地捧起我的脸
将他富有个性的唇
热烈的压向我
我们彼此深深的融入我如一缕清风
追随左右
如一朵轻柔的白云
缓缓的被拖上蓝天
那是怎样一种感受啊
销魂夺破的
如饥似渴的
体力好像冲撞着一条巨蟒
我神至恍惚
好像生命就要窒息
我被珍珠哥托起来
他那粗重的鼻息凉丝丝的渗入我的鼻孔
骤然间
一根无形的棒子击醒了我
无数双鄙视的眼睛盯着我
一个残酷的声音怒吼着
坏女人
坏女人坏女人
我猛地挣脱出来
惊恐的贴在墙上
心剧烈的狂跳着
泪水汩汩地流出来
我知道这种分离是痛苦的
隔断了生命最美好的体验
珍珠哥被激情烧红了脸
他无法承受这种残酷
他猛扑过来
将我紧紧的箍住
我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
蝎子底里的怒吼
我是王明柱的老婆
你懂吗
珍珠哥痛苦的双手抱住脑袋蹲在地上
我转身跑回了我的土窑里
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想要珍珠歌
只要我们的目光相遇
只要我们的身体相容
就会产生无穷的欢愉
只有他的支撑
我才敢面对世界
可是所谓的道德名声不允许我要
为什么灵与肉总是这样不相容呢
为什么道德不维护感情呢
好像道德还是专门离间感情的
明这个我不爱
我讨厌
一看见就恶心的人
却流充足的
硬塞给了我
我没有任何欲望
想在他身上体验什么欢愉
连本能的冲动都没有
但我
又必须面对他
接受他
这对一个人的尊严是何等残酷的伤害呀
那么
道德哪儿去了呢
道德怎么不管这个无形的摧残呢
难道世上就没有人提出质疑吗
屋前的大夜阳
抖落了最后一抹晚霞
黄昏
又苍苍凉凉的降临
黑暗吞噬了我
死亡也不过如此
王明柱夜晚没回来
早晨依然跌近一孤噜
接着无数个夜晚没回来
又有无数个早晨跌进来我问他
怎么不找个屋子住
王明柱两手插进袖筒里
目光怯怯的
夜里你长哭
床喊叫
我给你把着门
我不愿你害怕
我心一揪
背朝王明柱
怎么如此丑路的外表
偏偏装了一颗善良的心
他说
你放心
我再不会
你该恨我才对
你应该不要我
你该打离婚
不
我不
我要你
我永远不离婚
不要说了
我愿意在门口蹲一辈子
再动我都不嫌
别说了你听见没有
他走了
我留下了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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