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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可无言
话可以很甜
你好
我是主播
言过流升
每天夜读三十分
陪你一起
轻
轻听
来不及珍重的告别
作者
周佳宁
我的奶奶被传染上肝炎
是在爷爷去世后不久
她病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那场病会不会消解掉一些
她失去丈夫的痛苦
等她出院以后
就不再与我们一起吃饭
刚开始
她还与我们坐在一个饭桌上
不过是用自己的碗筷
做的远远的
让爸爸夹菜给她
绝对不直接碰桌上的食物
那时候她变得小心翼翼
脸上常常带着恐惧的表情
像是病菌已经长期在她身体里扎根
再也不会离开
她甚至不太愿意让我做他坐过的椅子
那也是一把专门的椅子
他每天坐在上面看报纸
再后来他就不再与我们一起吃饭了
甚至不再出现在我们的房间里
他开始写日记
他曾经是一位中学老师
但是在我的记忆里
他一直是个独自坐着的老人
与外面的世界根本没有联系
他写日记的尽头非常猛
常常从醒来到睡过去
都在写
有时候下午称我爸爸妈妈不在
他会来问我讨要一支原主比心
或者是陶轶达用过的草稿纸
那多半是他写到一半
执笔用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
他仿佛从来不问我的爸爸妈妈要这些东西
甚至故意要避开他们似的
自从他开始写日记
就渐渐变得日夜颠倒
常常清晨的时候他还醒着
有时又会一觉睡到傍晚
下午四五点钟把午饭热一热吃掉
等到晚上十点再吃晚饭
完全生活在与我们平行的世界里
像是我们家里的一个幽灵
现在有时我也会在傍晚醒来
在傍晚醒来
被我烈在人生绝望此点的前几名
特别是那些天黑的特别早的冬日
醒来以后
就像是生活彻底失重一般
觉得一切都难以继续
我会在这样的时刻想起我的奶奶
想起他在人生最后的那很多年间
面对过许多这样的时刻
每每想起
我心里都是一片黑暗
没有人看过奶奶的日记
只知道他铺天盖地的血
过年时有亲戚来我家里
开玩笑的问他是不是在写回忆路
他向来那向害羞
面对这样的问题
只能用手捂起脸来笑笑
但其实有一次
我偷偷看过他的日记他的字迹很潦草
难以分辨
细细看来他写的是每天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一些什么
领导人发表了什么讲话
主持人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然后他会写到在弄堂里遇到了隔壁邻居家的谁
说了一些什么话
中午妈妈为他准备了哪些菜
也一样样的写出来
不忘加上一句
媳妇很贤惠
饭菜都很有营养
他也写到我
嫌我每天晚上都上楼给他送水果吃
写我的考试成绩
之后他的身体变得很差
我去念大学了
家里也没有人能够食刻看护着他
于是
爸爸决定把他送去养老院
我记得送她走的那天
他整理好衣物
安静而羞怯的坐在床边
他总是担忧打扰到别人
尽量隐匿自己的存在
等到车来接他的时候
他像是突然鼓起勇气似的他问我爸爸
日记
日记怎么办呢
我爸爸愣了愣
他一定没有想到
奶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接着
奶奶说
就这样放在屋子里
不会被其他人看到吧
我站在旁边
心里咯噔一下
差点哭出来
他那么的敏感
纤细
孤独
胆小
这漫长的二十年间
难得的几次与我走在马路上
都要紧紧的拽着我的袖子
所以
我其实真的不知道
他的内心是怎么去面对死亡的
家里人对他的照顾向来很好
但是在很多个冬天里
我看到他穿着棉袄
缩手缩脚的坐在窗边
旁边是一盆正要冒出花苞的水仙
脸上依然是那种害羞的神情
混杂着一些忧愁
自从他去了养老院
我就很少再见到他
我从来不觉得
中国的养老院有什么好的
更像是一个医院
自从他去了那儿就迅速的开始衰老
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
或者说
是一个真正在等待死亡的人
就好像他身体里的那根
像皮筋也松掉了
他总是茫然的躺在那儿
也不太跟旁边的人说话
我最后一次看到奶奶
是在我去北京之前
我沿着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走向他的房间
他不在
我又转头去走廊里找
过了一会儿
才看到他坐在走廊里
旁边有几个老人在聊天
他仿佛是在听着
却又扭头看着其他的地方
不知道是谁帮他剪的头发
非常短
像个男人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为此发脾气
在那最后的几年里
他的脾气变得非常不好妈妈有时候会抱怨一下
我却总是不由的想起
在爷爷去世后不久的那些暑假里
我与奶奶两个人度过的一个又一个的白天
我常常无缘无故的对他发火
有一次
我画一幅油画
画到一半就去睡午觉了
醒来时看到他把我的油画笔都洗了
而且在水里泡坏了
我为此坐在床边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他发火
我想
他也一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其他人发火
他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那天他看到我
从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掏出一片柚子给我吃
我告诉他
我要去北京了
他听的不是很清楚
反正那时我也常常要出远门的
所以
他大概只当我是去某个地方玩一会儿
很快就回来
他握着我的手说
嗯
你一试醉爱他去世那天
我在北京
是接到家里人打来的电话
挂断电话以后
我独自坐在那儿发呆
眼睁睁的看着外面的天色按下去
天黑后
有朋友叫我出去吃饺子
那天
大概是东至吧
我们约在一个地铁站见面
然后他用自行车带着我在胡同里乱窜
那家饺子铺闹轰哄的
门口挂着个棉门帘阻挡外面的寒气
我们叫了差不多一斤的各色饺子
他还专门跑去隔壁帮我买了桂花酒
给自己买了二锅头
我们像平常一样大吃大喝
还大声说话
我假装的都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假装了
然后朋友给我说了一个笑话
在我听来一点都不好笑
他把一张纸巾四来四去
贴在脸上假装是猪八戒
大笑带来了剧烈的情绪失控一会儿我就转尾大哭
朋友挂着那张猪八戒的脸看着我
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哭
只是递给我纸巾
然后自己把剩下的饺子都吃完了
那一天
我始终在哭
一直到深夜
有朋友给我打电话
我因为过分的哽咽而根本没有办法接听
我想起和奶奶最后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我常常熬夜到凌晨
两点或着三点的时候
奶奶会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
若是看到我房间的灯还亮着
他就过来看看我
我总是在对着电脑玩游戏
屏幕上发着光
他不是很明白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只以为我一直在做作业
于是他站在旁边看一会儿
然后说一句
做功课
不要坐的那么晚
其实那时我早就已经不需要再在半夜做功课了
我那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奶奶
在面对自己至亲债爱的家人时
却一直被
怕给别人带来不变
这种想法深深没困
使他围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对周围的人爱得越是热烈
这种因为害怕触犯他人
而不敢表达爱的痛苦就越深
我常常想
在被自己的善良所束缚的世界里
他的心中该有多么重的孤独感
那种孤独
几乎是绝望而没有出路的
慢慢吞噬着他眼中的光芒
感谢您的收听和陪伴
我是主播
阳过留生
明天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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