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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徒手的话
牛布从听得稀了糊涂的
多年来
他用心模仿
石文断字言语好究的人如何说话
也得了不少皮毛
在很多情形下
说得像模像样
让根本不同文墨之人云山雾罩
不明所以
所以呢也常常对他
生出肃然起敬的心来
可他毕竟只念过
百家姓
三字经
又学穷灵就这三本书
先生呢教他被会了
到蒋文西义的关口
战乱起了
他爹呢拽住他的耳朵
把他拖扯出了学堂
避难逃荒流落江湖
待等到战乱平息
这一来呢就是十年有余
他已是过了
弱冠之年
匆忙从业
匆忙娶妻
匆忙生子匆忙奔波
把那一枪又成庭训
长欲名师饱读诗书闻至天下的梦
生生的压在心底
只作
长夜无人时的浩叹
只是近几年
世道有了成平的气象
他呢
日子眼看也有了眉目
那一颗被压抑久了的心
如野火烧不尽的离离园上草
见了春风春雨又勃勃然萌动了发芽了破土了
眼见得
做事要茁壮成长了
只是当年跟先生既送了口诀以后
紧来得及
把几句口诀在书中找见
对应的字词
又历年颠簸
把那混沌未分的口角
也洒漏殆尽了
而今人到中年
依稀记忆起
当年先生所受的若干口诀
竟如九时的儿食玩伴
脑海里那历历如画
若要口述起面貌形状来
南朝四百八十四
多少楼台烟雨中
不过四层相识而已
铁徒手说的不过是烧文一些的白话罢了
他竟然明白一半弧度一半
糊芦的真是糊涂
明白的是半明白
嗨
年过三十五
半截字入了土
如今
不惑之年都过了
生命
只算的是一息尚存了
罢了
牛布从就这样了
两个儿子
还算蒸气
都在马家资助的新学堂里念书
考论其自词文章
老秀才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可听说新学堂学的是什么洋玩意儿
主讲的先生
对两个儿子都还满意
这也罢了
听说江南的一些无聊文人
扎或着要废了科举
这不明摆着
是要断了
天下世子的
功名进取之路吗
听说皇上
不但不治这帮人的罪
圣意还有那谏的意思
这不
京城和江南
已然立了不少心式学堂
连偏僻的西风都有了
学的竟是这些洋玩意儿
说是天下兴王
都要寄托在这些喝了洋墨水的人的身上
也罢
人家皇上嘛总是对的
马正天做事
总是比人早一步
咱跟着走罢了
天下兴王那是大事情
谁想担当就让你担当的
也不是谁想担当就能担当得起的
读书兴家
大概总是不差的
虽然说
街上的几个老秀才书没有读出息
倒把人读坏了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一开口
就酸水横流
日子过得是一塌糊同
却是在人面前
活人的人
地方事物
大家小户的大发小宋
不读书的人
都是黑水汗流跑腿的
穷秀才们却是抽烟品茶说嘴的
这就是分别嘛
人嘛
说到底活了一个面子
是活给别人看的
穿金带银是为啥的
天热不接属
天寒不送暖
不过是穿着带着给人看的自己掏钱
替他人逾悦眼睛了那么
寒窗苦读又是为了啥呢
说是
朝魏田涉狼
目登天子堂
别人怀宝剑
我有笔如刀
徐耳优则仕
精帮济世光宗耀祖
如何等情
都对
可有这等幸运之人又有几个呢
说到底呀
还是
活给人看的
你一开口
山猫野雕我一开口谨姓文章
你说的我懂
人都懂
我说的
你全然不懂
半懂不懂
不懂
半懂不懂你就得听我说
就得听我摆布
什么叫劳心者治人
劳力者至于人
这就是了
铁徒手嗟叹连连
在房间地上欢快地倒腾着步子
也沉浸在胜算在过的遐想中
忽儿回过神来
恍然一起
他说了半天
却久不见牛不从应声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
审然一笑
牛先生好雅兴啊
身在魏去
心存汉室啊
老爷您取笑了
取笑取笑
奴才呢
确实
在想着一件事
什么事啊
干不是想起阁下
那两个
风情万种的干妹子吧
老太爷您取笑了
不瞒您老人家
小的确实有两个干妹子
可他们哪
只是见了小人才脱光衣服
平时呢总是穿衣服的
并不光的
还请老太爷亮茶
你说什么
铁徒手一下子
僵待在原地
两片嘴唇
好似中间
被一根干柴棍给顶住了
既合不拢
也张不更开
他是侧向牛布丛说话的
一只眼看牛布从
一只眼
扫描墙上的字画
这一呆僵
便造出一个奇怪的形来
事情没想明白
他就那个姿势立着
看起来
有滑稽的成分
更多的却是恐怖
俏立门旁
双手捧乳白雌湖的泡泡
两片好看的嘴唇
像是要盛开的花儿一样一息一合
五次三番
终于忍耐不住
撒撒笑了
他的笑
与那些无趣的女子自是不同
他笑起来
像小金鱼的嘴
倏忽一息疏忽一合
看似有声
听却无声
说是巧笑
巧笑却是刻意的笑
他的笑如花出胎
他的笑
如花出胎
如私荡空
自然而然
流畅通顺
说是谢笑也不是
窃笑
有言口葫芦的瞧魔乔样
他的笑
却是
向天向帝向人像自己
笑天笑地笑人笑自己
笑给天看
笑给帝看笑给人看
笑给自己看
说是坏笑
更不是
他是真诚的笑
忘我的笑
笑就是笑
笑只是人的一种普遍的表情
并不表示上恶倾向
然而
他的笑
别是一番风光
在他笑时
是听不见笑声的
是看不见笑容的
他笑过了笑声方才弥漫于他的身体和身体的四周
他的笑容
方才荡漾在他已经笑过的脸上和身上
牛布从顾不得尴尬
偏眼去看泡泡
一时僵呆了
他屁股尖
单在圈椅边上
两手按息
正脸朝着铁徒手
偏脸向着泡泡
铁徒手听见泡泡笑
把落在字画上的那只眼
挪过来看泡泡
另只眼
仍在牛布丛的正脸上
泡泡飞眉一扫
屋子里这两个僵呆的人
忍不住又是撒撒一笑
这次啊
铁徒手听到了他的笑声
看见了
印在他脸上的
一左一右两个笑窝
牛步从也听见他的笑了
也看见他的笑了
一笑如艳阳天的一道闪电
牛步从的两眼花的一炫
慌忙收回了目光
低头看着自己
那一双
生牛皮打制的靴子
这一看不打紧
在悄悄瞟一眼
泡泡穿的
那双
绿断红花绣鞋
顿绝自己
从上到下都是丑的
从里到外都是俗的
他感到空前的戏举
呼吸
不由得粗众起来
泡泡
你这丫头
平白的笑什么呀
回大人
奴婢自有可笑
却不敢说
说吧
此处并无外人
牛先生乃本府至交
亮也不至见笑
不见笑不见笑
老太爷不必顾虑
小姐无论说什么
对奴才来说呢
都是
聆听天音哪
牛步从
听铁徒手称她为治交
心里咕独一下翻上了一股暖流
把暂时的居树尴尬惶孔
都给冲散了
又听铁徒手
命这个叫泡泡的女子说话
他的心底呀
又涌出了一股清流
这真是天音哪
黎医生婉转砚与泥腩
见骨攸泉
古似风铃
一瞬间
他感到全身绷紧
如拉满的弓弦
生怕他说出与自己有关的话来
又怕他说的话与自己完全无关
生怕他言语间嘲讽自己
又怕
是自己如无误
一时间
牛步从
不知该采取
如何坐姿如何神态
你说
面向人家泡泡吧
给知府太爷一个策坏了官民礼数
还容易让老太爷心下起疑
你这个泪不死恶不受的牲口
眼里只有女色没有官长
圣人说
未闻君子有好德如好色者
那么小人
整个是一肚子洋杂碎
一些德性全无了
但他觉得侧面甩给泡泡
仍然欠妥
一者
敬主子仆从
尚且如敬主子
可知祖子在心中又是何等分量
再者
他也实在想
正眼瞧瞧
这个天人的天音
究竟是如何发出来的
一作如此想
你又不从自敢庄严起来
读出师表
不流泪者
必不忠也
读陈情表不流泪者
必不孝也
读祭十二郎文不流泪者必无情也
与主子交
不五体投地
必不敬也
他一下有了幼小流散
终年玉母的感觉
我牛不从
有主子了
他就是跪了下来
失声叫道
奴才跪听主子训斥
也请萧姐
不吝方教
泡泡呢吓了一跳
对此啊
并没有丝毫的精神准备
他朱唇将起
心思还在好笑和羞涩之中
突然遇到了这番情景
他也将呆了
铁徒手一言扫去
只见牛布从
全身铺斩于地
头脸紧贴着青砖硬地
嘴角呢掠过了一丝鄙夷
向泡泡眨眨眼
轻笑道
牛先生迷途之反
易世爷
人乃朝廷之栋梁也
你的前程啊
远大辉煌
不可限亮啊
泡泡
你刚才笑什么呀
快说说吧
泡泡怀抱着茶壶
迎营一个万福
羞怯怯的说道
奴婢告醉
老爷刚才说的是干妹子
牛老爷听得呀
却是
光妹子
哦
铁徒手的眼珠子飞速转了几转
身子顿时放松了
他拍了拍脑门
大笑了几声
言语误事言与误事啊
难怪古人说
仓颉造字
天与粟
鬼夜枯
原来是非如此重大
不可等闲是之啊
铁徒手在西北生活了多年
南方老家的有些乡音
总也改不过来
又会用南方的乡音
去听西北方言
笑话
着实闹了不少
他把牛布从说的干妹子
富述为光妹子了
牛步从呢也当光妹子听了
他也不禁笑了起来
再看泡泡
一手将茶壶揽在怀里
一手捂着嘴
脸飞三月桃花
嫩白的手捂了上去
好似一朵梨花
坠在了桃树上
铁徒手近前双手扶起了牛布丛
恳切道
牛先生客套了
你是贵客
咱们宾主自在说话吧
牛步从
惶孔爬起
又像原来那个姿势坐在了竹椅上
铁徒手没有撂到牛布丛
会是这种景象
他已设计好了
软硬兼尸
虎口婆七擒七纵每人计苦肉计等等等等多种策略
他下定了决心
把牛布从呢
当作突破口
瓦解缴护队伍
割断缴护与马正天的联系
孤立从而剿灭马正天
好顺利地
推行清白饮
把盐业经营权
夺归官府掌控
借机把马家的财富
没收入关
如此
做上三五年的清枝府
天天高枕无忧
夜夜红袖天香
官
做到了这种程度
实在是人生的一大造化
在琢磨推行清白饮食
他已料到缴护们
对此
肯定有强烈的反应
他一方面做好
武力弹牙准备
一方面呢
见机行事
把缴护各个击破
他早就盯准了牛布从
据现人提供的消息
这个牛不从
公明心甚重
发家愿望强烈
在缴护中呢
又有一定的影响力
如果事有不邪
将投其所好先把他拿在手里
马正天的参货
并成为事实上的首魁
这让他一下乱了方寸
推行侵白引的最终目标
是搞垮马甲
但
必须打迂回战
七绕八兆
绕到马家头上
待他发觉脖子上有绳套时
已经解不开了
他只可选择与官府合作
否则身家不保
他的主动出击
不知是出于惯长的急功好意啊
还是向人们说的
二杆子病大发作了
亦货是他事先呢
看透了官府的鸡谋
先下手为墙
亦货
是他事先看透了官府的基谋先下手为强
不用说
马正天这步棋走对了
走得极为高明
哪怕是误打误状
也是一步高旗
按说
马家只是家大业大
要与官府武力相抗
一者
他没有这个胆子
再二杆子
也二竿子不到这个程度啊
再者
他也无法与官府对阵
就那么几个家丁
吆喝起小百姓来吹胡子瞪眼威风八面
与官军交起手来
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了
可是
势不可这样做
刚然经历了十几年大乱的陇动
百业刚然复苏
人情
表面上是波澜不惊
实际上
扰攘浮动
非止一日
稍有不慎
一把火就可引发燎原大火
战端一起
观材民破
他这官
自然是当不安稳了
把身家性命丢了
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稳定压倒一切
既要让官府度过眼下的财政危机
还要维持
地方表面的风和日利
马正天
是个利害角色
对他
绝不可掉以轻心呢
正月十五晚上就错估了他
造成
被动的局面
今后所有的行动最后的矛头呢
都要指向他
但
没有到最后的时刻
绝不可让他觉察出
半点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