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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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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次时空的穿越
认识那些人
倾听那些事
朱自清散文经典全集
懒人听书出品
英伦演播
沉默
沉默是一种处世哲学
用得好时又是一种艺术
谁都知道口是用来吃饭的
有人却说是用来接吻的
我说满没有错
但是若统计起来口的最多的也许不是最大的用处
还应该是说话
我相信
按照时下流行的议论说话
大约也算是一种宣传自我的宣传
所以说话彻头彻尾是为自己的事
若有人一口咬定是为别人评了种种神圣的名字
我却也愿意让步
请许我这样说说话
有时的确只是间接的为自己
而直接的算是为别人
自己以外有别人
所以要说话
别人也有别人的
自己所以又要少说话或不说话
于是乎
我们要懂得沉默
你若念过鲁迅先生的祝福
一定会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一般人见生人时
大抵会沉默的
但也有不少例外
常在火车、轮船里看见
有些人迫不及待似的到处向人问讯攀谈
无论那是搭客或茶房
我只有羡慕这些人的健康
因为在中国这样旅行中
经会不感觉一点儿疲倦
键僧人的沉默大约由于原始的恐惧
但是似乎也还有别的
假如这个僧人的名字你全然不熟悉
你所能做的工作自然只是有意或无意的防御
像防御一个敌人
沉默便是最安全的防御战略
你不一定要他知道
你更不想让他发现你的可笑的地方
一个人总有些可笑的地方不是
你只让他尽量说他所要说的
若她是个爱说的人
末了你恭恭敬敬和他分别
假如这个僧人你愿意和他做朋友
你也还是得沉默
但是得留心听他的话
选出几处加以简短的相当的赞词
至少也得表示相当的同意
这就是知己的开场
或者说起码的知己也可
假如这个人是你所敬仰的货
未必敬仰的大人物
你记住
更不可不沉默
大人物的言语乃至脸色眼光
都有异样的地方
你最好远远的坐着
让那些勇敢的同伴儿上前线去
自然
我说的只是你偶然的遇着或随众访问大人物的时候
若你愿意专程拜谒
你得另想办法
在我那却是一件可怕的事
你看看大人物、宇飞、大人物或大人物与大人物间谈话的情形
准可以满足
而不用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
说话是一件费神的事
能少说或不说
以及应少说或不说的时候
沉默实在是长寿之一道
至于自我宣传成灾重要
谁能不承认这是重要呢
但对于生人
这是白费
他不会领略你宣传的
只去只暗笑你的宣传热
他会忘记的干干净净
在和你一鞠躬或一握手以后
朋友和生人不同
就在他们能听
也肯听你的说话宣传
这不用说是交换的
但是就是交换的也好
他们在不同的程度下了解你
谅解你
他们对于你有了相当的趣味和礼貌
你的话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他们就去喂的
听着你的话严重或悲哀
他们因为礼貌的缘故也能暂时跟着你
严重或悲哀
在后一种情形里
满足的是你他们所真感到的怕
倒是矜持的气氛
他们知道应该怎样做
这其实是一种牺牲
应该也值得感谢的
但是即使在知己的朋友面前
你的话也还不应该说的太多
同样的故事、情感和警句
隽语也不宜重复的说
祝福就是一个好榜样
你应该相当的节制自己
不可妄想你的话占领朋友们整个的心
你自己的心也不会让别人完全占领呀
你更应该知道怎样藏匿你自己
只有不可知不可得的才有人去追求
你若将所有的进给了别人
你对于别人
对于世界将没有丝毫意义
正和医学生实习解剖时用过的尸体一样
那时是不可思议的孤独
你将不能支持自己
而轻扑到无底的黑暗里去
一个情人常喜欢说
我愿意将所有的都献给你
谁真知道他或她所有的是些什么呢
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只是表示自己的慷慨
至多也只是表示一种理想
以后跟着说的更只是口头禅而已
所以
朋友间
甚至恋人间
沉默还是不可少的
你的话应该像黑夜的星星
不应该像除夕的爆竹
谁稀罕那彻宵的爆竹呢
而沉默有时更有诗意
譬如在下午
在黄昏
在深夜
在大儿进的屋子里
短时的沉默也许远胜于连续不断的倦怠的谈话
有人称这种境界为无言之美
你瞧
多漂亮的名字
至于所谓拈花微笑
那更了不起了
可是沉默也有不行的时候
人多时
你容易沉默下去
一主一课时就不准行
你的过分沉默也许把你的深刻惹恼了
赶跑了
倘使你愿意干
他当然很好
倘使你不愿意呢
你就得不时地让他喝茶、抽烟、看画片、读报、听话匣子
偶然也和他谈谈天气时局
只是复述报纸的记载
加上几个不能解决的疑问
总有引他说话维度
于是你点点头
哼哼鼻子
时而叹叹气
听着他说完了
你再给起个头儿
照样地听着
但是我的朋友遇见过一个深刻
他是一位准大人物
因某种礼貌关系去看我的朋友
他坐下时将两手隆起搁在桌上
说了几句话就止住了
两眼炯炯的直看着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囧集
好容易陆陆续续地找出一句半句话来敷衍
这自然也是沉默的一种用法
是上司对属僚保持威严用
用在一般交际里
未免太露骨了
而在上述的情形中
不为主人留一些余地
更属无理
大人物以及准大人物之可怕正在此等处
至于应付的方法
其实倒也有
那还是沉默
只需要照样拢了手和他对抗起来
他大约也就无可奈何了吧
原载于1932年11月7日清华周刊第38 卷第六期